龙三饱

問我平生功業

明日再会 上

                      

     切记抓紧寻欢 要等明日再会 一切再难重现

     高栾AU 1v1 HE 有微量高裘 孔栾

 

 

高峰回国坐的四十排,两边正是机翼。他也快四十了,二十五岁之前他净靠着窗户坐,贪看好天色,也不耐烦旁边人出来进去地打扰自己。二十五岁之后靠过道,岁数大了肾不行,不好意思打扰旁边人。

 

他右边是个看上去挺小的小女孩子,红着脸朝他借过。高峰侧身,又对着她留下的空位看了一会,想起自己以前也有这么一段时间,和别人说句话,甭管别人怎么着,自己就先要窘。

 

那时他高大白净,挎着书包,一点没有同年龄小伙子的闯实劲,来回上下楼遇见别人了自己先一侧身,避到别人家不骑的废旧自行车或是冬储白菜缸后头,粘了自己一身的灰。他们楼长住三楼,挺热心肠、好诙谐的一个妇女,见着他赶着叫他“高大姑娘”。

 

高峰望着窗外云气纵横,玻璃上映出自己戴着黑框眼镜、面目模糊而乏味的轮廓。大姑娘在云里一来一回,回来时成了个老男人。

 

书里头是怎么说的来着?那时候我穷,只此一身青春。

 

裘英俊似笑非笑地问他,这小子天生没长个好心眼。我说,那要用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换青春,怎么着,你换是不换?

 

高峰说我换——我换不换有他妈什么用,谁跟我换。再者说我现在压根也没拥有什么。

 

 

他俩从少年时便形影不离,以至于高峰第一次和男人亲嘴还是他教的。裘英俊把嘴印在他嘴角上,高峰扶着他肩膀。聪明人向来点到即止,贴了三五秒就放开。如同解一道数学题,一个人刚把笔指到这儿,说你得先求这个角度数,另一个人接着就说,好了,我会了。

 

虽然说那时他还远谈不上会,而且——后来高峰真正接过了好的吻,他才有此感慨——好的吻不应该像解数学题,而应该让你解不出数学题。裘英俊细眉细眼,唇峰淡薄,高峰是重眉毛大眼睛,菱形嘴。两个橱窗模特一样标准的男孩长手长脚地拥抱着碰了碰嘴唇,随后便一同去上晚自习,路上还有闲心谈谈球赛。

 

而栾云平,栾云平的眉毛杂而乱,牙也不老齐的,第一次亲吻就磕破了高峰的嘴唇。他们俩一齐忘了该如何换气,过了五分钟,或者说一个世纪那么长,两个人同时松嘴。栾云平像张没了馅的饺子皮一样又软又热地贴在高峰身上,而高峰头昏脑胀地把下巴搁在栾云平肩膀上,就着人家的颈窝拼命呼吸。

 

怎么着,你家,我家,还是如家?

 

高峰六神无主、吭哧瘪肚地说,不知道啊,声音又低又哑。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白是白云的云,云是栾云平的平。


这硬邦邦的是什么?

 

高峰发出一声呜咽,要不是怕被人看见以流氓罪拘留,真想在大街上就办了他。

 

栾云平手继续在高峰腰上摸,接着提起一大串钥匙,哪个是你车钥匙。

 

高峰说,不知道啊。

 

他们搂作一团,背靠路灯柱子。头顶的路灯还没坏透,锲而不舍地从缝隙中漏下一线金光,滴滴淋在栾云平的小光头上,就此成为另一盏灯,普照天下一切痴男怨男。而晚风温柔,令人沉醉。这城里有两个男同在相爱,切记抓紧寻欢,若要等明日再会,一切再难重现。

 

 

高峰坐在车后座,旁边放着他那个手提包。窗外夜色渐深,裘英俊手握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向他,好家伙,多少年没见了这是。

 

他出国这些年和裘英俊也一直有联系,但没视频通话过,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没必要。就算两个人都是gay也犯不上矫情成这样。因此对方在自己心里始终是个二十来岁的相貌。眼下再瞧,裘英俊几乎没怎么变,除了面皮松了点。从前整齐的小三七分留长了些,整个向后背过去。

 

高峰倒也不能说多见老,他实在是理所应当地成了一个普通中年男人的样子,阿迪达斯套头衫,黑裤子运动鞋,棉服上一圈灰色绒毛簇拥着双下巴。黑框眼镜从鼻梁上滑下两寸,露出一对无辜的大眼睛来。

 

那眼睛没怎么变,可眼里的光瞧上去似乎的确有点消沉。问题就出在这,普通中年男人,而不是普通中年男同。对于男同来说,中年代表岁月沉淀的儒雅,普通则是低调的奢华……总之生命不息,扮靓不止。

 

因此裘英俊看着他,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面。过了半晌先说一句:你这头发可是稀了不少啊。

 

嗨。高峰说,不老高兴的听着。他头发一直就不算密。以前他们领导开个大会小会总爱拿他垫话,说一晃咱们公司风里雨里这么些年也过来了,你看高工,刚来时候还大小伙子呢,现在头发都掉好些了。

 

小平,宝贝儿,高峰搂着栾云平,在他耳根子上吹枕头风。明天你把郭老板车给他开护城河里头去吧。

 

小兔儿刚被高峰喂饱,现在迷瞪着眼睛,有点似睡非睡的意思,干什么,郭老板对我不错,也没给你拖欠工资。

 

高峰低头去亲他下巴,不管,我就腻味他老提我头发的事。栾云平给他痒得咯咯直笑,在枕头上扭动个不停。大灯开着,照着枕头被褥一片雪白,他两个好像住在雪洞里面。


两个人又抱着亲热了一会,栾云平有点费力地从高峰怀抱的缝隙里伸出一条胳膊,从枕头上捡起一根头发,拇指和食指提着给高峰看,这指定不能是我的。

 

高峰装模作样地端详了一会,那能是谁落在这的呢?

 

嗳,栾云平把脸凑到他跟前,眼睛亮亮的。三儿给我讲过一个笑话,说有家媳妇儿特爱吃醋,每天老公下班都要检查他衣服,发现一根毛就大吵大闹,非说老公有外遇了。终于有一天,什么也没发现。这下没的说了吧?还有的说!那女的哭着说,这什么世道,女的也有剃光头的了!

 

这当媳妇儿的可不讲理啊,高峰一本正经地说,谁说女的剃光头,保不齐就是你呢。

 

栾云平抬手就要去扇他,两个人都笑个不停。即使人情世故上足够练达,打心眼里高峰明白,自己还是有点小孩子气,不过这么些年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没人受这软绵绵的脾气。深夜一个人就着一杯热茶追剧,播完一集,他拿起手机发条朋友圈:每部电视剧里都有一个我讨厌的人——Jade !这次是你!!

 

外国同事推荐的一个杀夫题材的美剧。Jade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吃住都在人家里,就是精神不太好,严重混乱邪恶,最后提着刀要杀恩人一家,人家要杀都杀自己亲老公,你说你跟这儿裹什么乱。要么说这个开放式婚姻就是扯淡。一夫一妻……或者说一夫一夫……别管什么吧,两个人一块过日子,就挺好。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高峰一看,是栾云平给他点了个赞。有些人吧你平时发再多升职加薪听音乐会去看郭德纲北美巡演这样岁月静好人生赢家的动态他都跟死了一样,一旦你心血来潮了说点批话,他点赞点得比谁都快。

 

高峰瞪着手机,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想起栾云平的模样。工程师的工作一阵一阵的,忙起来不分白天黑夜,闲下来高峰就开始补剧。栾云平坐在沙发上他旁边的位置,盘着腿,手里握一把瓜子,或者是半根胡萝卜,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个什么特别机灵的小动物。偶尔,当高峰又发表一些“这次是你!”之类的过激言论时,栾云平就转过脸来,笑嘻嘻地问他,那你现在能原谅季扬扬了吗?

 

往事如云烟过眼,恍惚间高峰又看到栾云平坐在他身边,转过脸来问他,那你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高峰头脑一热,下意识就想回答我能啊,我当然能啊,只要你——

 

 

眼前只有黑暗,还有电脑屏幕散发出来的白荧荧的微光。一颗心不知第多少次逐渐冷却下来,当然不能了,高峰咽下一口茶,往事又苦又热地熨帖着胸腹。因为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临阵脱逃的那个人,需要原谅的那个人,明明是我啊。

 

 

栾云平躺在他旁边玩手机,瞧见什么好玩的新闻还要大声念出来给他听。从第几次全会顺利召开到少女放学后被三名男老师堵在教室补完一星期作业。这仿佛是他们生命中一个与往常并无不同的黄昏。就在这最后一个黄昏里,高峰冲着栾云平说:我要出国了。

 

啊?栾云平像他惯常那样瞪大了眼睛,咋咋唬唬地问他,你要出国?

 

高峰点头,下礼拜就走,公司临时调动,郭老板没和你说吗?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想让栾云平知道这次调动是他主动申请的。

 

那多咱回来?栾云平一下扔掉手机,凑过来把下巴尖尖地搁在高峰的肩窝上,搂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身上乱摸。这可得多腻乎一会了吧。

 

腻乎什么,高峰说,看眼表,几点了都,不是说晚上找孔云龙吃饭去吗,这得闹到多晚。

 

晚怕什么,你这趟走多久,要是没几天的话也不用收拾什么。说是这么说,栾云平把脸埋在高峰胸前,剃须刀、充电线地嘀嘀咕咕嘟囔了一会儿,这才把脸抬起来,重新拍板道,那要不干脆别吃了,正好他刚出院,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跟家辟谷去吧。说着一翻身骑到高峰腰上,咱们再来一回吧。

 

他们下午刚做了两次,别看栾云平现在脸上笑嘻嘻地,刚才可是着实哭了几声。高峰仰面躺着看他,他认识栾云平一年多,上过床三个月,此刻看他真是新鲜刮辣,怎么看怎么俊的时候。十年八年吧。他伸手去握栾云平的手。

 

什么十年八年?栾云平没听明白。

 

不是十年八年,是八十年,高峰想。我似乎是爱上你了,想和你睡觉睡八十年。你瞧瞧,十年八年,八十年,多巧妙。

 

出国的事。他说,没个十年八年估计回不来。

 

他说这话时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实际紧张得后槽牙都咬紧了,说完感觉五脏六腑一沉,还以为是心理作用,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过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栾云平一下子忘了收力气,结结实实坐在他肚子上。他睁着对杏核一样的眼睛,嘴也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牙齿来。高峰近乎可鄙地偷偷观察着这一切,看他眼里是否有层泪,手指是否攥紧,嗓音是否发颤。我们虽自命为旁观者,却无时无刻不在这其中打滚,这世上的喜怒哀乐还是和我们寸步不离。即便这样还是要故意口是心非,故意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态度,真是个十足的虚伪者。

 

栾云平没哭,也没像高峰第一次见他似的骂人,没红脸,那脸上血色仿佛还褪去了一些似的,但总的来说还是讨人喜欢的牙色。高峰没事喜欢捏他的面颊,不敢用力地放纵,如同用筷子温柔地夹起一箸豆腐。

 

哦,栾云平如梦初醒地说,你看你也不早说。他把手从高峰手里抽出来,翻身从他身上下来,一边伸手去摸手机,一边就要下床。

 

空调嗡嗡响着,高峰伸手去拉他,风吹着汗浑身都发凉。嘛去?

 

栾云平皱着眉看他,如同在看一个傻子,还是和自己感情不错的傻子,骤然要分开了未免担忧。半晌开了口:不是说找三儿吃饭去吗,顺便把大伙儿都喊上,一块儿送送你,好歹一块玩过一场。

 

 

老冯去年去的荷兰,说是打算在那定居。小孟谈了个新对象,你还没见过。孔三儿前两天又摔了,也不知犯什么……裘英俊说着看了他一眼。先去吃个饭去,大家伙都等着呢。

 

小孟看中就成,我不挑。高峰说。孔三儿我管他犯什么,我这都走了,总不能还犯我吧。他和栾云平在一块,后来分开,中间总挡着个孔云龙,心里不可能毫无芥蒂。

 

还是那么个狗脾气,裘英俊说,好歹一块玩过一场。

 

你看我还像那有玩心的人吗?

 

他口气不算好,裘英俊借着后视镜打量他,半晌玩味地问他,你这些年在国外就没找什么人?

 

高峰没吭声。那正好。裘英俊一笑。

 

嘛正好?他撇过脸去,车窗外灯影浮动,既害怕一会见到栾云平,又怕见不到。没劲头玩了,没那份心。你的心依旧年轻,随时准备狂跳不已,只我不是那个能让你心狂跳的人。我不是你的心坎,尽管做梦都想是。





是一个闹别扭的故事,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小栾出场,咱们慢慢分解。

小糕: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我讨厌的人,这次是你!孔云龙!

  卑微写手在线求一个爱的三连!!(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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