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饱

問我平生功業

望长桥 中

 

   高副官X二娘们X万小泉 有高栾高及高水仙

       是个窦天宝传奇和大侦探的crossover

       忘记前文戳合集



市警局的直匾一路到地,白底黑字,瞧着就那么明公正道。两边蹲坐着一对石狮子,个头比帅府的小些,蓬头猫面,淡青色的鼓眼睛呆望着,比起猛兽更接近工匠梦魇中恐怖的想象。雄狮脚踏绣球,雌狮踏着幼狮子,高应峰由正门一路进去,荷枪的卫兵刷地举手敬礼,他点点头,并不往旁边多看一眼。


局长正用早点,红木桌拦不住肥厚的肚子,两条短而肥的腿从桌下伸出来。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饭食点心,花卷,油条,汤包连笼屉端上来,小碗馄饨飘着热气,一旁黄衫黄袴的警员正弯着腰仔细地给捏上一撮虾皮。


见他进来局长忙坐直身子摆手,“高副官大驾光临,快来,一道用些。”


“多谢局长,”高应峰微笑着说,“跟大帅一起吃过了。”

 

“你们家厨子好,我是羡慕不来。”局长从一对尖角领子中间摇了摇头,“内子粗笨,每天带着孩子,一家上下忙个人仰马翻,我倒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说话时胖脸上的肉跟着摇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是局长体恤夫人。”高应峰特地等他舀起一只馄饨来,放到嘴边吹了吹,这才接着开口,“我来是想问问,小金花审得怎么样了。”




局长一愣,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举着那瓷匙子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显见是败坏了胃口。“大早上的……血乎淋拉,我不爱说这个。”

 

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匙子叮一声扔回小碗里。“高副官,不是我说,一个私娼,大帅与她能有多大过节。”

 

高应峰哟了一声,“瞧您这话说的,把您这市警局说成我们大帅府的刑房了。”



局长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不能够!是我失言,是我失言了。”



高应峰看着他摸出手帕来揩汗,放缓了声口。“局长每日殚精竭虑,为的也是长桥镇的百姓,大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里头牵涉到一起文物走私案,事关重大,还望局长多上心。”


说是文物走私,再走也走不出五十里。大帅的姨太太伙同情夫来了个卷包会,小金花是她原来堂子里的干姐妹,自然要抓起来狠狠地拷打,最好能问出下落,问不出,也能出一口恶气。


没有男人做了乌龟还能面不改色的,更何况那婊子卷走的一个刻花双耳瓶大帅很是珍爱。府里这两天简直没法待。摆早饭时大帅也铁青着一张脸,高应峰捧着碗坐在下首,都是行伍出身,桌上没人说话,碗里只有茶泡饭并几色酱菜。他不是挑嘴的人,只是空气窒闷,如何咽得下去。


出了门才松快下来,尽力呼吸几口,沿街一直走,走到街角早点摊去。铁丝笼里没有油条站着,白搪瓷盆里豆浆还剩浅浅一个底。老板站在摊子后面冲他赔笑脸,两只油手互相摆弄着。早饭那阵子忙过了,摊上卖得不剩什么。




他正站着喝一碗咸浆,耳边只听得都督一声警哨响。百姓忙不迭地往后让,两个黄衫警员拖着一个人走过来,两条臂膀都给反扭在背后,兀自强挣着,从那边到高应峰跟前,短短一段路走得尘烟滚滚。小和尚头不忿地高昂着,右眼一块青,嘴唇也给打破了,细长的鼻翼歙合着。身后二娘们亦步亦趋跟着,胸前盘扣开着一个,米色大褂襟子垂着,露出里面半截白布小褂来。

 

高应峰撂下碗瞧着他们过去。万小泉梗梗着脖子,二娘们倒是看了他一眼,那张何其肖似他的脸上写满了愁苦。大眼睛里含了半轮眼泪,像他面前白花瓷碗里豆浆一个底。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




“我听说今早又抓进来了两个,不知为的什么。”


局长有些讶异,“高副官消息倒是灵通,这事我还没过问。烧饼,你给说说。”

 

一旁站着的小警员敬了个礼,细眼睛,阔嘴,说话声音像打破锣。

 

“不是什么大事儿,撂地说相声的,跟人当街斗殴,俩人里有个不男不女的,那人估计是对他动手动脚来着,都被打进医馆去了,好家伙,跟那儿裹伤呢。”

 

“这帮闲散艺人哪,就是本镇的祸害。”局长叹了口气,挥挥手拂落了红木桌上的落着的一些芝麻屑,眼见着是要开始办公了。“要我说,都给取缔了算完。”


“话不能这么说,百姓劳累了一天,听听书听听唱,解解闷,也是有利于社会安定的。再者说下月大帅做生日,您要是都给取缔了,那帅府里堂会可办不起来了不是。”

 

两个人笑了一阵,高应峰整肃脸色。“实不相瞒,这两个人和小金花住得近,保不齐平常都有往来。这里面没准还有别的事。烦请局长准我去见一见这两位。”


“那是自然,”局长连忙说。“烧饼!带高副官去看看。”

 




警局只供收押用,犯人并不在这坐牢,可在头一次进的人看来,横竖都是要蹲大狱,那恐怖和监牢并没有什么分别。黑洞洞的,稻草的霉气味,案件悬而未决,收押两三年的也有,先是哭,或喊,无论来时穿着什么颜色衣裳,待着待着都黑下去,静默下去,成了稻草的一部分。不仔细看辨不出哪一间里关着人。

 

谁在晃锁,克啷一声。烧饼在前头走,一大串钥匙拴在腰间丁零当啷作响,两头囚室里伸出手来,细瘦地握在栏杆上。高应峰跟在后头,来了太多次,整个人视若无睹。什么小金花死不死的,好似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猜想得不错。清早吃下的一肚热饭尚未消化完,万小泉此刻瞧着精神挺足。没上镣,一双手交扣着搁在桌上,晃着脑袋跟对面的警员掰扯得有来有回,哩哩落落,背贯儿似的。戴眼镜的小警员白白净净挺面善,仰起脸冲烧饼笑了一笑,又见高应峰跟在后头,这才一愣,踢开凳子站了起来。


“这是我兄弟,小四。大帅府的高副官。”烧饼挨个向两边介绍,旋即向万小泉一努嘴,“怎么样,还没招呢这是。”


“这还什么招不招的,摆明面儿上了都。”叫小四的挠了挠下巴,“现在就一个事,”他转向万小泉,这时候脸上还带三分笑。“我说孙子,你这下手也太重了点,那药钱还是我们给垫的知道吗。”


万小泉反过来冲他一乐,青眼睛眨眨,还是那么副浑不吝的劲头,“这我都后悔没再往狠了打。放心吧警爷,钱短不了您的,纸钱也短不了他的。”


烧饼嘿了一声:“我他妈用你跟这儿——”说着就往身上去解配枪。用不着吃子弹,枪托调过来往嘴里杵,没两下就能杵掉一口牙。警局怎么个办案法向来无人插手,烧饼是横惯了,不料想打斜里伸出一只手,白手套抓在他腕子上,铁箍一样箍牢了他。烧饼一向自负力大,在老家时也扛起来过百来斤的石碾子,叫乡里围着叫好的,然而此刻一挣之下,竟不能动。



“小兄弟火气不小。”高应峰冲他挺文气地一笑,黑眼睛里寒潭秋露。烧饼没跟这么阴恻的人打过交道,瞧不透他什么意思,一时间浑身发毛。小四在后面拉他皮带,愣头愣脑地就给拉了过去。


高应峰上前两步,硬靴底踏着半腐的稻草几乎不出声音。高高的个子,万小泉半仰着脸,蛋白的面颊年轻而饱满,一双眼里淀满了小动物那样生蛮的警惕和算计,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囚室里很暗,高应峰几乎觉着这注视像两道微光,把他整个人笼在里头了。外头传来一声喊,有音无字,几乎成了一声吠。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他是至高无上的主宰,虽然满目荒凉,而什么都是他的。十六岁时第一次配枪,那时也没有这样的狂喜。


那时候握枪,如今他想握万小泉的下颌,半张着嘴,拉出一道清削的弧度,肉包着骨头,不输大帅多宝格子上摆着任何一个摆件。


“为什么动手。”他轻声问,感到嘴里发干,舌头黏在上牙膛上,声音从喉头里呼出来都有困难。那一点寂静也甘美,不想惊扰这一刻。



“内孙子撩扯我兄弟,嘴里头还不干不净。”万小泉很有胆色地迎着他的目光,甭管怎么说,掰扯到天边去也是他们占着理。


“那么些撂地儿的,什么人都有,他怎么不撩扯别人单撩扯你们呢?”


万小泉简直要给气乐了,这胡搅蛮缠的本事,窦天宝见了也得敬三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身子向后一仰,两条细腿在那张杨木桌子底下刷地伸直了。“咱们长得俊呗。”


烧饼在后头听得火冒三丈,几乎想上去给他一下子。小四死命拖着他不放,眼巴前这滩浑水哥俩显然趟不起。高应峰从鼻子眼里笑了一声,伸手脱了自己头上的大盖沿帽,整个人弯腰凑到万小泉跟前。


万小泉瞪着眼看跟前的人,脸侧枕上怀里日日夜夜描摹过的一副面孔,熟极而流的五官线条,笔笔是生动的中锋。看了这么些年看到如今仍能令他的心怦然而动。



可惜一颗心不能分给两个人,他的心上人此刻正被关在另一间牢里,敞着衣襟,受着苦。


万小泉把脸别过去,高应峰伸手拨正他的下巴,手指隔着白手套去摩挲他的脸。他声音很轻,还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劲头。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英俊的毒蛇。


“瞧我,”他说,“我长得不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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